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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學、梅頓與默觀禱告

​何傑

真善美三者,唯有美叫人無可抗拒(Irresistible Attention)
真善美,三者中,人對美的感覺無可抗拒。真、善之事或許不少人會迴避,甚至會捨真誠而求美,罔顧德善而取美。真和善可能會和我們的性情有相衝,但美是無須商榷的。美麗的謊話使人樂於接受而不加思索;美麗的邪惡易於擄掠,使人俯首稱臣。美對人有一種呼喚、誘惑力,就是那麼單刀直入,直接、有力,叫人注目凝神、趨之若鶩。
 
美是直感的,不需邏輯說服,不經判別思考。美不需要系統知識的學問。黃昏或日出的美,人人都會嚮往,且會引發起流連讚嘆的思緒。
 
因為美叫人無可抗拒,美學作為靈修或神學論證的起始點,有它一定的吸引力。瑞士天主教神學家Hans Urs von Balthasar (1905-1988),他三冊的神學鉅著就以《神學美學》為神學建構的基礎(另兩冊是《神學戲劇》和《神學邏輯》)。他認為基督教第一樣要論證的,就是「神是美與尊榮」,然後才談基督徒的生活倫理,和探求世界及奧秘的事。
 
美感或美學有其一定的主觀性。在審美的過程中,你可以提出見解,而不能夠強加於別人你認為是美或不美的事物。無論多麼有深度和透視力,總沒有人能壟斷成為美的唯一有權威發言人。他要客觀地承認,其理解只是個人獨特的觀點,正如一件藝術作品,放在那裏,就要讓出對話的空間,讓別人參與觀賞評審,從對美的不同領會中產生對話。無論審美者多麼自信其觀點的卓越,仍不能強求人人同意喜歡,我們只能尊重別人對美有不同的體會。
 
美是屬於心靈的。一般來說審美是從眼目的觀賞來談論,但聽覺和聲音的美,一樣能抽象和直覺地向心靈說話,因此失明人士雖眼不能見,仍可透過聲音和觸摸來體驗美。凱倫海勒二歲發高燒就失明與失聰,卻透過文字來觸覺世界的美。證明美的體會是在官感以外,存於心靈之中。她說:「最美麗的事物都不是用眼睛來觀看或用手觸摸得到,那是要用心靈來感受才察覺得到的。」我相信禱告也是這樣的一回事,以專注的心靈,感受、回應基督的臨在。
 
愛美、審美與默觀的凝視(Receptive Attention)
 人人都愛美,欣賞美,但有人的審美較表面,有人較有深度。較表面的審美只有第一眼的接觸,喜歡與不喜歡,反映個人口味多過對事物本身的了解,所抱的是一種途人心態,匆忙、自顧不暇、無心細味。途人心態的禱告也是這樣:不停頓、不思索、不感受,念念有詞,卻心無所屬。
 
有深度的審美要求審美者注目凝視,停頓、放開心懷、用心靈來品味。審美就是美感學問的提升,在直感以外,經過訓練的觀察,審視和欣賞。經過心性訓練的禱告也是這樣:能駐足、細察,並享受對話的關係。審美如默觀,會產生心靈的轉化。正如去鳳凰山看日出,你付出了整夜攀山的勞苦,在山上漆黑時份一直守候,捱更抵夜,冒著寒冷,等待觀看天色吐白。人人屏神靜氣,看那晨光第一線迸射的情境,引發出內心的激情喝采。好戲繼續,天色由灰暗變成魚肚白色,深紅的旭日如蛋黃徐徐上升,把天際灑成一片金黃,美得叫人目瞪口呆,燦爛的陽光繼續驅趕餘下的灰暗,直到所有地域都覆蓋於太陽的光和熱。
 
那是甚麼樣的心靈轉化?
1.登山觀日呼喚出一種朝聖者的心態,叫人不辭勞苦為得以見那榮耀的一刻。
2.我們放下途人心態去看事物,願意停頓、守候、等待,讓相遇的一刻臨到。
3.我們心靈被目睹的美境吸引,忘記自己,陶醉在整個氣氛環境裏。視覺官感的美喚起心中直覺的美,不用思維邏輯,直向心靈說話。
4.這出神的觀賞,帶來說不出的喜樂,有一種內心的快慰和滿足。
5.我們或許會許下誓約,他日再來景仰如斯美景。
 
我們在禱告中與神相遇,也可以如此。原來禱告的過程中,也可以產生心靈層層的轉化。
 
默觀如攝影,是一種眼界的訓練 (Perceptive Discipline)
有兩次攝影的經驗,給我帶來深刻的印象。它包括眼光的更新,視野角度的轉移,思維和經驗的擴闊:
 
1. 一次美國大峽谷看日出的經驗。起初我看日頭初露,把鏡頭慣性地對準漸露曙光的對面山峰,到後來發現有經驗的攝影師,把拍照的角度對準那晨光一線照射過來這邊的峽谷山壁。比蛋黃般的日頭更精彩的,原來是捕捉曙光帶來環境氣氛的轉變和巖壁色彩的變幻。從彼山到此山,這是視野和角度的更新。
2. 四川九寨溝拍晨曦。我是從老虎海的此岸拍攝對面彼岸光明處的湖邊樹影。後來才發  現對岸有更多攝影師聚集。我便從湖邊走過去,回望起初採景所站之處,才發現背光山脊的倒影及薄霧,那明暗迷濛之間更為引人入勝之處。從彼岸到此岸,這是另一次視野的更新和經驗的擴闊。
 
有經驗的攝影師會告訴我們,當我們為面前的美景所吸引,拍下一張滿意的照片,沿途走過去,不要忘記回頭再觀望,原來同一景緻用另一角度欣賞,就別有一番風味。默觀也是這樣,不要太快離場,用不同的角度去細味一段經文、一次際遇、一個與神相遇的禱告,我們的默想就可開放地隨聖靈的啟迪光照,而有詫異的發現。
 
或許逐漸從默觀的操練中,我們透過更豐富的視野角度,發現平凡中的不平凡;在頑童裏有人性的光輝;在痛苦中有安慰;無望中有盼望;在一切如荒漠貧脊中有神處處的臨在。這些都不是轉換了審視的對象,而是審視者內心有轉化成長,開啟了心靈新的觀點與敏銳度。
 
生活就是思想在生命中及生命在思想中的不斷調節,使我們不斷成長。不斷在舊事物中經驗新事物,在新事物中經驗舊事物。如此生命才永遠是新的。(梅頓:《沉思》Thoughts in Solitude,頁30)
 
攝影本身是一種審美和默觀的訓練。有時我們看《國家地理雜誌》的相片,心中說這地方明明去過,但拍不出這樣的美景來,為何?
 
通常令人心馳神往的相片都不是用「傻瓜機」即拍的snapshot。美景當前,我們可用途人心態讚賞一番,拍下一張到此一遊的寫照。有人卻會架起三腳架,煞有介事的安置好相機,然後用心觀賞景物,調校鏡頭。架起三腳架就是默觀的姿態。那人要停下來,棲息其中,拍張稱心滿意有品味的好照。
 
觀察是審美的起步。我們要問,是甚麼帶來視覺感應的衝擊力?是和諧感?寧靜感?浩瀚壯觀?奪目的色彩?抑或是產生深度的線條組合?要怎樣的角度、構圖、曝光、景深才可以捕捉下來?若我知道是甚麼在我腦海中留下深刻的構圖印象,我才知道拍出來的相片會給人怎樣的視覺印象。而獲得這些答案,我們就要超越途人心態的第一印象,作出更仔細的觀察和發現。我們禱告、讀經、默觀,也許要超越途人心態,才能更有豐富的發現和收穫。
 
單從機械式準確的曝光,還未拍出景緻的靈魂。我們要拿出自己的觀感,投入景緻,產生交流和感覺,這幀相才有個人的靈魂。同一景緻,不同攝影師拍出來都不一樣,同樣的美,卻有不同效果。某些畫家、攝影師所捕捉、所表現在其作品的景物或物象,都好像是有靈魂或靈氣的,是風景的氣氛所蘊藏孕育著的神韻,還是畫家心靈的投射?抑或是對萬靈之神有意無意之間的捕捉?
 
因此,讓我尋找寧靜的恩典、貧窮和獨處,我所接觸的東西都變成祈禱:天空是我的祈禱,雀鳥是我的祈禱,微風是我的祈禱,因為上帝在一切之內。(梅頓:《沉思》Thoughts in Solitude,頁91)
 
張大千先生以物態、物理、物情論美與作畫的藝術:「先要觀察物態,了解物理,體會物情,才算到了微妙的境界」《大風堂中龍門陣》(上海書畫出版社,2004年,頁55) 。
 
由理生情,由情生態,由態傳情,這是自然的道理。……無論畫甚麼,總不出這三個原則。了解這三點後,畫出的畫才能形態逼真,神韻生動躍然紙上。 (頁100)
 
繪畫不等於寫生、照相,按原樣複製下來,而要有所取捨,要有意境,要把自己的感情加進去。……要領略山川靈氣,不是說游歷到那兒就算完事了,實在是要深入其間,棲息其中,朝夕孕育,體會物情,觀察物態,融會貫通,所謂胸中自有丘壑之後,才能繪出傳神的畫。必先要體會自然,才能表現自然。(頁101)
 
攝影師Peter Lik在其攝影畫冊的序言,引用了有一位澳洲土著長老的話:「當你認真看待地土,你就會對它有特殊的感覺。這經驗是在世上別的地方所沒有的。」(Peter Lik, Australia: Images of a Timeless Land
 
美學、攝影和默觀禱告(Perceptive Clarity)
默觀的禱告如攝影,以棲息的心靈,捕捉自己內心的動態,和神臨在於心帶來的反應。攝影最基本的學問是光影的捕捉。我們的觀察也從光源開始,並需要有好的光學鏡頭和濾光鏡。這些器材拍出來的相片有時比我們肉眼所見的還漂亮和有深度層次感,原因是環境中有許多雜光和偏光,使我們視野模糊不清。用了濾鏡,把雜光偏光濾去,呈現出的景物就更立體,線條更明確,彩色更鮮明和更有層次感。
 
我們的心靈就像鏡頭,能否提升我們對景物和光的捕捉,在乎我們的心靈是否清明通透。我們的禱告受許多雜念侵擾,情感、慾望和罪的牽引,就無法在神的明光下把事物看待得清晰立體,總會把自己傾側的意向,輕易就認定是神的旨意。因此,禱告的過程就要操練清心和對神單純的愛。從梅頓的默觀心得,我們看到一個經歷長時間簡樸生活、專注禱告的人,心靈如何因靠近神,官感和感覺經歷過黑夜的淨化,真誠的反省和克制,結果帶來清澈的心靈眼睛看來人和事,可以說他得著了一枝敏銳的心靈鏡頭。因此讀他的傳記和禱告,會在我們心靈留下清晰的印象,召喚我們進入神人相交的美境和心靈的自由。
 
但攝影不是默觀,因它仍是可以由人所掌握的思維活動,運用經驗聯想、構圖技巧、光暗觸覺等。但這一切仍是抽離和客觀的,直至我們的心靈放開自己、出神而忘我,融入景緻當中,我們才領會到有一種為天地合一的美與靜,灑落閉塞心靈的塵埃。但這種入神、入畫、入勝的狀態,官感超越了意識,是否就是為基督合而為一?
 
真正的默觀不是追求感覺,而是追求對基督愛的聯合,和對聖靈的順服,完美的敬拜,專注於神的光,只有神才是我們的喜樂,渴望和生命,而不是我們的宗教感情或慰藉。悠然神往的出神經驗可以是短暫的感覺,甚或因依戀而變成持續的蒙蔽,據梅頓看來,這些感覺不能給人多少的力量。
 
但我想這出神與投入萬物中,仍可給我們力量:
1. 若我們認定萬物是神的創造與臨在,那麼,投入也是與神融合的經驗。
 
2. 忘我是心靈負擔的脫落,雖然沒有即時解決問題,但使我們與問題間有新的距離,放下後再執拾起來面對,這面對已不一樣。心靈經過洗刷和休息,眼光與感覺已不一樣,給我們更清晰的思維來面對問題。
 
美學、視覺觀感與光(Light Brings Vision)
若從視覺觀感來談論美,第一樣重要的是,視覺沒有光就不能看見美的存在。
 
沒有光就沒有美的視象,沒有光影就沒有立體的美,攝影是光與影的捕捉。景緻的色彩,線條的剛與柔,氣氛的明與晦,層次的遠與近,全都是光影的作用。沒有光就不能攝影、也沒有美學的審視。其實沒有光,物體無論顏色多美,形態多奇特、結構多複雜,也不算真實存在。沒有光,物體與物體之間也沒有距離感和個別存在的身份與形態。
 
神造天地萬物,首先造光,是很有意思的。其他萬物的創造與存在,都在光的基礎上。沒有光就沒有生氣,一切仍只是黑暗混沌。神造光,把光暗分開,卻沒有取消黑暗,萬物都存在光暗之間,生生不息,也是存在白晝與黑夜節奏的更替裏。萬物存在,總不能全是白晝或全是光。陽光的照射,也不能無限無止,只會帶來灼傷甚至焚毀。神的智慧就是造一個自轉而傾側的世界,使世界明暗作息有時,季節更替有時。萬物經過歇息,總是欣欣期待日照。
 
神就是光,卻把自己隱藏在黑暗裏,祂隱藏在奧秘裏,人與萬物才可接近祂,而不造成傷害。祂又透過光臨在萬事萬物中。人每日活在光中,在光中得以見光,及見生命和光彩。晨曦和黃昏的美,美在使人可見光的源頭,絢爛充滿光彩但又溫柔可及,雖短暫而消失,卻是永恆的召喚。
 
尋找光,就尋找到神;神光照射,是恩典的到訪。我在靜修時見過六盆在靜院樓梯的蝦脊花,每株大小一樣,放在樓梯兩旁。其中一株特別光采,是因為晨光一線的照射,它就特別有生命的色彩,與眾不同。我們靈修,就是讓生命敞露在造物主的光中,享受恩典的光照。但我們也無須刻意在生活中尋找光,處處都是光,光在包圍你。我們也無須追尋擁有相遇神的經驗,是神擁有你,讓你有相遇的恩典,不相遇也在恩典中。光明與黑暗,都是一樣,都為此感恩,為此喜樂。這樣才會常常喜樂,而不是常常失落,鬱鬱寡歡。
 
把上帝的無限盡量的擠進我們淺窄的心靈中,遠不如在無限的祂內生活,及為祂是無限而喜樂。這豈不是更重要的事和更好的祈禱呢!(梅頓:《沉思》Thoughts in Solitude,頁94)
 
梅頓提醒我們:
 
要遠離獲得特殊和獨一經驗的潛在想法,及對自我實現,成就感和滿足感的追求……這意味著一個有效的屬靈指引,是引導一次徹底的戰役,對抗從屬靈野心和自滿而來的所有形式的幻想,其目的只是要在屬靈的榮耀中建立自我。這是為甚麼聖十架約翰那樣敵視異象、出神和所有形式的「特殊經驗」。那是為甚麼禪師說:「如果你遇見佛陀,把他殺掉。」(梅頓:《禪與欲》,頁76-77)
 
美學與景觀(Contemplation with a View)
E. M. Forster 的名著 A Room with a View以旅店房間的景觀為故事題材。從房間優越的位置,觀賞更大的視域景色,如香港某豪宅的廣告,把維港兩岸景色,飽覽無遺。但無論景觀多麼遼闊,能正面觀賞大部份景物主體,卻仍有兩翼偏側部份,只能從側面欣賞。即是在主觀角度上,無論多麼宏闊,總有無法破解的限制。你只可換個房間,甚至到另一幢樓宇,另一個地域,才可增加你的景觀。遊覽和人生閱歷,也在擴闊你的視野和見識。
 
我們可以說梅頓是個a man with a view:有景觀的生命。透過他生命的默觀,洞悉和展現,我們對神人關係以致對生命的視野,得著優越位置來觀賞更有深度和廣度的視域。
 
梅頓的靈程寫作,給我們三個令人神往的景緻:
第一個景緻在1940年古巴夏灣拿的聖方濟教堂。梅頓見到天上的榮耀,此景象粉碎了他以往一切的意念、比喻及一切圖象思維所能夠表達的。他好像看到穿透窗戶的光束,一切教義不過是窗框,透進來的才是光。在教堂的聖壇前他看到如雷電交加的榮光閃耀,把他從地上升起,他被這榮光閃耀得眩目,感到一切愛與知識交織在一起,然後心中充滿喜樂,卻同時深感裏面的黑暗被顯露,把罪的醜惡與卑下完全透現出來。他說這經歷完全是出於恩典,與他的修行、教理、真誠與謙遜無關,是出於神的餽贈,把自己給予他,就如聖體和寶血一樣的無條件送贈給我們(《七重山》,頁285)。這經驗給予他意識上的更新,更清澈澄明,這本來是他在禱告上所追求的:清澈而淨化的心靈。不是我們尋找要看見神就得看見,而是神光照我們,我們才得看見。神潔淨了心靈之窗,因而看到一切如天上臨到地上。
 
第二個景緻記載在Conjectures of a Guilty Bystander。事發在1958年,因事務的需要,梅頓離開多年與塵世隔絕的修道院,踏足在Louisville的鬧巿。在人群中他突然有一種從夢中醒來的感覺,看見大人小孩在街上,個個好像閃爍的珠寶,散發出美麗的光華。他指出這被驚醒的夢,原來是他與俗世隔離的虛幻感覺,真正的隔絕不是因世人充滿罪污,而是他自己的屬靈優越感與歧視。取而代之他發現所有人都屬於神,也彼此相屬。他無法真正屬於神,除非他與人群有彼此相屬的愛。他一切的修道與獨處,也是為了人群的好處,把自己貢獻給他們。這十多年來的隔離,原來是為要叫他再次跨越距離,來產生更深、更廣對人的愛。他跪下禱告說:「感謝神,感謝神,原來我是與他們所有人一樣的。」
 
第三個景緻發生在亞洲的旅程中,記載在Michael Mott的Seven Mountains of Merton和他自己的 The Other Side of the Mountain。1968年梅頓在斯理蘭卡觀看巨形的佛像。他描述那些叫他凝視的塑象,形狀、線條與設計,一瞬間變得分外清晰和充滿動感。他內心有一種淨化明靈的感覺,好像不再需要教理的窗框而看到光的透射。他眼前所有的石頭,物質與生命,都變得虛無,卻又充滿憐憫(Other Side of the Mountain,頁323)。在這景觀中他看穿石頭原來也有神光閃動,他穿透了不同宗教的理念框架,發現那位絕對者原來在萬事萬物中臨在。一切都不存在,只有在神裏才真實存在。一切都是虛無,只有神是真實,一切都在神裏才變得真實。原來全地都是神的,都是祂的聖所,無一事物在神以外而存在,而人與萬物在神裏面同為一體。我們半盲的視力,叫我們與人疏離,也叫我們與萬物疏離。
       
「你們當以基督耶穌的心為心……反倒虛己……存心順服,以至於死……所以上帝將祂升為至高,又賜給祂那超乎萬名之上的名。」(腓二5-10)這種倒空和超越的動力,正確地解釋了在基督裏基督徒意識的轉化,它是一種Kenotic的轉化,一種倒空所有自我意識的內涵,變成一個虛空,讓上帝的光照或上帝的榮耀,祂的存有和愛的無限真實,完全顯明出來。(《禪與欲》,頁75)
 
第一個景觀他發現榮耀的基督和恩典的餽贈。這景觀叫人嚮往追求與基督合一的恩典。
 
第二個景觀他發現臨在世人中的基督,與世人合而為一。這景觀叫人嚮往更大的愛,打破隔膜。
第三個景觀他發現萬物在神以外俱是虛無,萬物原都是與神融為一體,閃耀出造物主的光輝。
 
確實是默觀的操練,使梅頓有明晰與自由的心靈來與神的光照相遇。在《默觀的新苗》頁16中,他寫道:
 
思想若被故有的觀念困禁,意志若被自己的欲念拴住,我們就無法接受不熟悉的道理的種子和超自然的渴求。因為如果我愛上了束縛,又怎能領受自由的種子呢?如果我被另外一個與神敵對的渴望充滿,我又怎會珍惜對神的渴慕呢?神不能在我裏面種植祂的自由,因為我是個被囚,甚至不想得釋放的人。……因此,我必須學習放棄那些熟悉的、慣見的,並對那些新的、不熟悉的表示贊同。我必須學習「脫離自我」,從而能夠順服神的愛,以致尋到自己。
 
實在是神的愛用陽光來暖我,也是神的愛差來冷雨。是神的愛讓我吃飽得餵養,也是神利用饑餓和禁食來餵養我。是神的愛在我又冷又病時差來寒冬日子,在我辛勞作工、汗濕衣衫時差來炎夏;但也是神利用拂過河面的輕風、吹過樹林的微風向我吹氣。工人樹下坐,騾子樹下站,祂的愛展開梧桐樹蔭遮我頭,又差遣負責茶水的小男孩提著一桶從清泉打來的涼水沿著麥田走過來。
 
無論梅頓的景觀多麼宏闊,有高度的透晰度(clarity),我們只可承認其獨特的貢獻,在人性的共同掙扎和尋找神的路上,提供了原創性的觀點和靈程路上的標記。但沒有一個靈修大師會專斷了我們對人生事物的理解,他們只是謙讓地提供了自己靜修得來的景觀。可以說,是借出他景觀的房間,讓我們置身其中,在那裏出神地瀏覽,嚮往他展現的優美景緻:生命的轉化,神人的契合。
 
因此,在對梅頓及其他靈修師父嚮往之餘,我們仍在尋找其他生命導師和路標,點點滴滴的啟發我們,豐富我們的視野和透視力。
 
但更重要的是,我們要發現自己的景觀,在尋道的過程,需要增進自己觀賞,捕捉,對話,過濾,吸納,整理,展現和對談的能力。這反求諸己的靈命成長是必要的。一方面是出於認識自己受造的個別性和獨特性,這是人之所以為人,所以為神的形象的精彩之處。另一方面是出於明白聖靈在生命中個別的引領和啟迪,並賦予我們度身訂造的恩典。所以我們每人也當靜修,默觀自己的生命和際遇,同時發現生命的限制、神的作為,並祂純全可喜悅的旨意。
 
我們可以比較默觀的梅頓,和基督教作家Max Lucado,在同樣恩典的光照下,對神愛的體會:梅頓說過,「神不計較現在魯頓的我,卻按在祂恩寵下,以我將來會變成的樣子愛我。」(《閃耀的曠野》頁49 )Lucado在When God Whispers Your Name一書中提到,晚年耳聾的貝多芬彈舊琴,別人聽來走音,但在他腦海中,卻是在彈奏最美妙的音樂。神就是這樣在基督裏看我們。兩者都提到神對我們的愛原本是無條件的,我們亦無須帶著錯誤動機,以提升靈命來取悅神。反而,神可能更想我們用心體會,祂是如何愛我。
 
貧窮是自由之門……因為發現我們一無所有正是希望之源,我們知道在我們本身沒有甚麼值得去防衛的。在我們本身並沒有甚麼特別值得去愛的。因此我們走出自我並安息在祂內,惟有祂是我們的希望。(《沉思》Thoughts in Solitude,頁53)
 
Lucado與梅頓,在神恩典中都產生同樣的識見,我們不用艷羨誰。每人都有不同召命,不同恩賜,不同使命。如不同的寶石,不同的光采。反而,我們需要認識自己獨特的召命,在賦予我們的生命情態和處境中,追求聖靈那燃點在生命裏面的光,專注於基督在我周圍打破隔膜的愛,和活出那創造萬有與我者天父的榮耀光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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