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揀選論與事奉成敗何干? 從三個揀選論的觀點再思
周震聲

筆者與同屆中宣同學較早前私下舉辦了一次畢業十週年感恩晚宴。當晚院長、部份老師也有出席,為晚宴生色不少。他們耐心聆聽我們細說十年事奉生涯中各 個悲壯故事。十年牧職,滄海桑田;有同學說可以考慮出版一本《100 個牧職失敗個案》。又有同學專程坐車,從西貢營會趕來銅鑼灣赴宴,之後又再入營領會。又有同學說,十年過後,讀神學時學了很多,揀選論的救恩觀最能幫他渡過艱難歲月。當確信一切都來自上帝的主權,便與個人的成敗得失無關。
用何標準檢討事奉,確會影響我們生命的聚焦與靭力。揀選論為何與我們的事奉成敗得失連上關係?以 下三個揀選論相關的取態,期望可幫助我們進深思想。
第一類型:異象召命式揀選 (Vocational election)
這類型由召命神學及創造神學主導,視上帝揀選人完成祂的計劃,並差派人有份參與上帝在受造世界(持續)的創造、照管與救贖的工作。1 召命有時會與堂 會異象連上,但也會以一個更廣闊的層面去理解。例如從創造神學的角度,便會推論受造界裡的各種受造秩序下,實踐召命便與個人的能力的展現、職涯發展 與行動見證等範疇有關。[2]
運作上,會透過不同的工具認識自己,按能力、恩賜或興趣,與召命作整合,以此配對合適的位置,更有效去策劃去實踐召命。個人性向類型會用 MBTI 十六 型性格或「九型人格」;團隊合作會用 DISC 人格行 為分析;發掘興趣、能力與職涯選擇會用 Holland code 六種事業興趣;於堂會侍奉上,會使用「恩賜調查測表」配對侍奉崗位。
這向度評斷事奉的成敗,會落在由個人回應及異象的實現程度負責。事奉焦點與能否「實現理想/異象」 或「自我實現」(self-actualize)掛勾。這樣的召命觀不時造成實際上的張力,把未能實現異象或理想,及發揮專業能力,視為事奉的停滯或失敗。然而,人生階段的轉變、社會的變遷與世代更替等,都會影響召命能否實現。例如職場際遇不順;宣教士因不同原因回流,未能再按宣教呼召事奉;堂會多年推動的 異象與持之以恆的事奉模式,因社會的急速改變或會 眾需要的變遷,有可能已不合時宜。近年更有移居外地的,當要適應不同文化、面對職涯的突變,與及融入新教會群體等時,要配對個人召命、專業、恩賜事 奉等理想,會面對一定的阻力。
第二類型: 加爾文預定式揀選論 (Predestinated election)
這樣的揀選論由救恩論主導,涉及龐大的改革宗教義系統與漫長的歷史源流。預定的意思指上帝與世界和人類立下了永約,因而照管、施恩和拯救。而影響至深的,便是加爾文或加爾文主義的預定論。[3] 預定論 也與神聖諭旨(divine decree)有關,上帝有絕對的主權,除了創造與救恩之外,世間一切事情由祂的 旨意和安排下發生,帶有強烈的護佑(providence) 觀念。4 護佑有時也會翻譯和理解為攝理、照管,甚至「天意」。
加爾文的預定論有一較少受人注意的地方,他作為教會教師和牧者,[5] 從聖經推導的預定論,原為牧養上需要,多於建立一套神學教義。以此安慰在宗教改革 裏為真信仰受苦的信徒,尤其當時在法國受逼迫而流亡的。[6] 預定論視上帝在世上揀選忠信的人,因真道 面對各種苦難,也幫助佈道者思想,為何有些人聽了福音後相信,有些卻不信? [7] 到後來加爾文主義為建 立一套完善的救恩論系統,便出現了 TULIP 模型。 其中尤以「有限的救贖」及「無可抗拒的恩典」最受爭議,[8] 也產生了所謂「雙重預定論」的主張。[9] 這套 系統確保了恩典完全出自上帝的主權,人的參與微乎 其微。在此必須補充,加爾文也主張律法的「第三作用」;受改革宗影響的清教徒運動,更嚴守分別為聖 的成聖生活,說明依然有要求踐行的面向。
這樣的揀選論積極來說,應能為事奉者帶來釋放和交託。當視 一切都出自上帝的旨意與作為,人的得救與否、信主後是否忠於上帝、 甚至救恩最後能否保存,與我們的佈道、 講道、事奉品質與能力,都不構成本質上的功效。事奉人員應只管忠心去做,不應計較付出的成效 得失。然而,消極來說,似乎又鼓吹某種另類的事奉 「躺平」主義,因為無論有否行動,上帝也自有辦法讓人得救與成長。
第三類型: 巴特基督中心的揀選 (Christocentric election)
當代神學家巴特憂慮改革宗的揀選論過於抽象,便以基督論和啟示論重新修訂。[10] 他認為若要具體說明揀選,便要聚焦以基督為中心及其啟示。唯有耶穌的道成肉身和祂在世上的救恩歷史裡,我們才能認識上帝的揀選。祂既是揀選的上帝,也是被上帝揀選了的人。[11] 巴特按以弗所書指出,自由的上帝在萬有以先,已經預先定好揀選了基督作為上帝的道,藉祂創造世界,並與世人建立盟約的團契關係。[12] 人類也 藉與基督的關係和拯救工作,成為「盟約-同伴」 (covenant-partner)。[13] 到後來復和神學階段,巴特以「浪子回頭」的比喻,指出人子基督道成肉身 的降卑與復活升天,所有人類藉祂能與上帝復和與同在,展現了人性的真實與終末式的命途。[14] 教會與信徒在世上作施事者(agent)的主要目的,是在這盟 約關係裏,見證上帝在基督的施恩拯救、復和與贖回。[15]
有關施恩拯救,研究巴特的專家麥哥覓更指出,對巴特而言,恩典不是有罪的人性本質得到醫治或經驗神 蹟,[16] 卻是此際與一個歷史中真實具體的人——耶穌 基督上帝的道——的相遇與聯合。[17] 在基督裏揀選的 恩典強烈帶有位格化(personalist)的傾向,這樣的揀選論看事奉成敗,由神人位際關係負責。事奉的 本質指向能否帶領教會與會眾,順服與信靠基督已經完成及將要完成的工作。事奉的焦點以宣講見證,幫助會眾信靠上帝的話語、忠心跟隨基督與接受恩典。其弱項則是傾向重關係輕事工、重恩典輕問責、重宣講輕 行動上的見證。
三種揀選的類型,都能在聖經中找到人物、敘事與教導佐證,也各有長處與弱點。第一種以事奉者的召命與回應負責,第二種則以上帝的主權負責,第三類卻指向與基督的關係,帶有一種較為「動態」的,在基督裏的盟約關係去理解事奉與揀選。筆者較認同第三點,它能幫助我們不把事奉的成敗得失過份看重在事工、異象或個人能力上,更在乎能否幫助教會與會眾,在不同的景況裡仍能堅忍,在基督裏與上帝持守盟約關係。
最後,記得當晚說得興高采烈、意猶未盡之際,餐廳職員說晚市時間已完結,要收枱了。欲知再過十年,後事如何,請看下回分解。
註釋:
[1] Paul R. Stevens, The Other Six Days: Vocation, Work, and Ministry in Biblical Perspective (Grand Rapids: William B. Eerdmans, 2000), 119.
[2] 楊錫鏘及黃讚雄合著:《創造神學與職場》(香港:天道書樓,2018), 36–37。
[3] 兩者的異同可參看 Richard A. Muller, Calvin and the Reformed Tradition: On the Work of Christ and the Order of Salvation (Grand Rapids: Baker Academic, 2012), 40–48.
[4] 邁克.何頓:《基督徒的信仰:天路客的系統神學》,麥種翻譯小組譯(South Pasadena: 美國麥種傳道會,2016),321–324。
[5] Randall C. Zachman, John Calvin as Teacher, Pastor, and Theologian: The Shape of His Writings and Thought (Grand Rapids: Baker Academic, 2006), 13.
[6] 加爾文著,陳佐人編:《更寬廣的生命:加爾文著作文選》,(新北:校園書房, 2011),217–218。
[7] 林鴻信:《加爾文神學》,第二版(台北:校園書房,2004),136。
[8] Muller, Calvin and the Reformed Tradition, 48–50.
[9] Paul Helm, Calvin: A Guide for the Perplexed (London: T&T Clark, 2008), 86–87.
[10] Keith L. Johnson (ed.), The Essential Karl Barth: A Reader and Commentary (Grand Rapids: Baker Publishing Group, 2019), 190.
[11] Johnson, The Essential Karl Barth, 190.
[12] Johnson, The Essential Karl Barth, 174.
[13] Johnson, The Essential Karl Barth, 211–212.
[14] Johnson, The Essential Karl Barth, 233–234.
[15] John Webster, Barth’s Ethics of Reconciliation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5), 175.
[16] Bruce L. McCormack, “Sanctification After Metaphysics: Karl Barth in Conversation with John Wesley’s Conception of ‘Christian Perfection’”, in Sanctification: Explorations in Theology and Practice, ed. by Kelly M. Kapic (Downers Grove, Illinois: Indiana University Press, 2014), 116.
[17] McCormack, “Sanctification After Metaphysics,” 117–118.
原載於《中宣通訊》第210期,2023年11-12月,頁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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